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蛋壳上的巧思:民间艺人如何用鸭蛋创作非遗手工艺品的故事

2025-09-22 19:25:01 浏览次数: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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蛋壳上的巧思:民间艺人如何用鸭蛋创作非遗手工艺品的故事

高邮的街巷里,鸭蛋的气息仿佛无处不在,它早已融入当地人的呼吸与血脉之中。一个寻常的午后,我偶然路过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,只见铺面深处坐着一位老人,他正对着光线,手中捏着一枚小小的鸭蛋壳——那专注的神情,仿佛在侍弄着稀世的珍宝。我不知不觉被吸引住了,驻足良久,终于走了进去。

陈巧生老人,便是这间铺子的主人。他手中那枚鸭蛋壳,正被一支细若蚊须的刻刀缓缓雕琢着。我屏息凝视,只见刀尖在蛋壳上极其谨慎地跳跃、游走,刻下纤细的线条,如同在薄冰上行走,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。蛋壳的厚度不过0.3毫米左右,薄得几乎透明,在灯光下显出脆弱而温润的光泽。

“这第一步,是选蛋。”陈师傅见我兴趣浓厚,便打开了话匣子,“要选鸭蛋,比鸡蛋壳厚实些,也韧些。得用清水浸泡,三浸三晾,再小心地钻孔,把蛋液抽出来,最后用细水流慢慢冲洗内壁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将一枚洗净的鸭蛋壳放在手心,那动作轻缓得如同捧着一颗露珠。

“最难的是这刻花。”陈师傅拿起一枚半成品,上面已有了亭台楼阁的雏形,“刻刀要轻,力道要匀,全凭手腕的寸劲儿。刀尖在蛋壳上行走,就像在悬崖边上跳舞,下刀深一分,就刻穿了;浅一分,又显不出层次。”他指着蛋壳上凸起的飞檐,“你看,这是‘高浮雕’,得一层层‘铲’出来,刀尖在0.3毫米的厚度里,竟要分出深浅不同的层次来。”他演示时,手腕悬空,纹丝不动,只有指尖在微微发力,那控制力已然臻于化境。

除了刀刻,还有“绘”。陈师傅拿出几枚彩绘鸭蛋,上面绘着工笔花鸟或写意山水。“过去用的是矿物颜料,现在多用丙烯,色彩更牢靠。但功夫还在手上。”他取出一支极细的毛笔,蘸了靛青色的颜料,在蛋壳上画一根细羽,“这线条,要一笔到头,中间不能断,不能抖,比在纸上画难上十倍。尤其是蛋壳内壁作画,手得悬着,眼睛要透过小孔‘倒着’看进去画,那才叫考验功夫。”笔尖在弧面上流畅地滑过,留下一条均匀纤细的墨线,那功夫,是几十年光阴的沉淀。

陈师傅的绝技,是“蛋壳内画”。他拿起一枚底部开着小孔的鸭蛋壳,用一支特制的弯头细笔,蘸了颜料,小心翼翼地伸进孔内。“在里面画,看不见笔尖,全凭心里的谱和手上的感觉。画什么,怎么布局,早就在心里描摹了千百遍。”他一边画,一边轻声解释,“画完一层,等干了,再画一层,颜色才能饱满。这小小一枚蛋壳,有时要画上十天半月。”他眼神专注,呼吸都放轻了,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凝聚在那枚小小的蛋壳和笔尖之上。

陈师傅的技艺,是家传的。他回忆道:“小时候,我爹就坐在油灯下刻蛋壳。我总趴在旁边看,一看就是大半夜。后来爹手把手教我,刻坏了多少鸭蛋,数不清了。”他拿起一枚刻着“百鸟朝凤”的蛋雕,深情地摩挲着,“这手艺,是祖宗传下来的饭碗,也是我们高邮人生活里的念想。以前日子苦,过年过节,刻个彩蛋哄孩子高兴,就是最大的喜庆了。”如今,他正耐心地将这“悬腕”的功夫教给小孙女,孩子稚嫩的手虽不稳,眼神却专注,那小心翼翼的模仿姿态,仿佛在托起一整个即将传承下去的世界。

陈师傅的作品,题材丰富,都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和吉祥寓意。“松鹤延年”、“喜鹊登梅”、“年年有鱼”……他指着一枚刻着胖娃娃抱鲤鱼的作品说:“看这娃娃,多喜兴!鲤鱼跳龙门,是盼着好日子、好前程。蛋壳是圆的,象征着圆满、团圆。我们这行当,刻的不仅是手艺,更是老百姓心里的盼头和念想。”他拿起一枚简洁的山水蛋雕,“刻满了反而不好看,要留些‘空’,像国画里的留白。这空出来的地方,是给看的人留出想象的余地,让他们把自己的心思放进去。”这留白之处,是匠心,亦是生活哲学。

近年来,随着“非遗”越来越受重视,陈师傅的蛋壳手艺也走出了小作坊。他尝试着将传统纹样与现代设计结合,创作出更符合年轻人审美的作品,如小巧的蛋壳挂坠、精致的蛋壳摆件,甚至开发了蛋壳彩绘体验课。他欣慰地告诉我:“现在有年轻人愿意来学,有学校请我去讲课,有设计师找我合作。老祖宗的东西,能传下去,还能活起来,这才是最让我高兴的。”

陈师傅的话,让我久久沉思。那薄如蝉翼的鸭蛋壳,在陈师傅手中,承载的已远超其物理形态所能容纳的重量。它脆弱,却经得起刀锋的雕琢;它微小,却容得下山川大地、人间百态。

陈师傅曾对我说:“蛋壳比石头难刻,可刻好了,能装下整个春天。”

原来,这方寸蛋壳上流转的,是刀尖的舞蹈,是时光的耐心,更是民间艺人对生活永不熄灭的、极柔韧也极坚韧的热爱。蛋壳虽薄,却承载着厚重的文化;手艺虽微,却映射着民族精神深处那永不磨灭的灵光——脆弱之上,是巧思与意志构筑的永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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